任何困难都难不倒英雄的中国人民
汶川抗震救灾十周年专稿
金陵晚报双拥周刊（创刊整6周年）
十年后，我想把你的微笑带回家
一位南京女兵决战汶川68昼夜见闻录
□孙燕
“一转眼弘扬十周岁了，什邡也建设得更加美丽，我们诚邀兵妈妈们来做客。”三月下旬，我收到了“地震娃”张弘扬母亲杨启菊的短信。寥寥数语，打开了我的记忆之门，我又“回”到了那片曾经被泪水浸泡过的土地。十年前，作为解放军第85医院医疗队的一员，我与战友们在巴蜀大地奋战了68个昼夜，抢救生命、进村入户、心理疏导、重建家园……我所经历的只是这场伟大抗震救灾斗争中的几朵小小“浪花”，这“浪花”却折射出一个民族风雨同舟、守望相助的情怀。
迷彩“红十字”急驰灾区
虽不忍，但还是要把时钟拨回到年那段山崩地裂、举国悲恸的岁月。
5月14日凌晨4点，我接到了前往灾区执行任务的预先号令。天亮前，医院完成了人员抽组、物资请领等工作。上午8时，医院召开了誓师大会，请战声此起彼伏，请战书如雪片飞舞，大家的心都飞向了满目疮痍的巴蜀大地。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50医院党委请战；30多名科主任纷纷要求去一线；医务人员个个争先恐后。眼科史胜主任妻子患有脊髓肿瘤，女儿才10个月，他来不及安顿好妻女就匆匆出征；40岁才当上“准爸爸”的神经外科陈永新博士的爱人已经超过预产期7天，他义无反顾奔向灾区； 心内科护士长周燕平的爱人刚做完颅咽管瘤开颅手术，她在爱人的支持下光荣出征……
中午12时，医院接到正式命令，我与63名队员奉命奔向空军某机场。他们大多是业务“尖子”，科主任、副主任、护士长占了80%，医院的精兵强将。
大型运输机载着我们和医疗设备飞行3小时后，降落在成都某机场。原成都军区派出川藏线上运输兵来接我们，又经历十多个小时的连夜兼程，医疗队终于在15日清晨抵达什邡。
什邡有“川西明珠”的美誉，与汶川分属龙门山两翼，相距不到50公里。什邡市区虽然没有房倒屋塌，但是不少楼房开裂倾斜，成了危楼，过了洛水镇，灾情更惨重，红白、蓥华等镇几乎被夷为平地。
医疗队马不停蹄，一面迅速与当地卫生部门联系，一面积极医院。当得知什邡罗汉寺前有块医院后，医疗队采取边展开边收治的方式，仅用45分钟，一座集内外科、B超、检验、2张野战手术台和20医院拔地而起。此后的60多天里，医院实行24小时门诊，开设了呼吸、肾内、心内、普外、心胸外科、神经外科等科室，为灾区人民撑起一顶健康“保护伞”。
帐篷里诞生多名“地震娃”
汶川之痛不仅是人们失去了美丽的家园，更是承受着失去亲人的痛苦。那段岁月，大家最渴望看到新生命的诞生，婴儿的啼哭如同春雷般努力地唤醒这片悲怆的土地。
“快，快，有名高龄产妇”。5月16日下午四点，我随医疗队巡诊归来，就碰上了一名从洛水镇死里逃生的高龄高危孕妇正实施紧急剖腹产手术。这名产妇叫杨启菊，45岁，患有妊娠高血压。由于一路颠簸和受到惊吓，来到医疗队时，杨启菊已经宫缩，一场战斗在医疗队打响了：消毒、麻醉、给氧、输液、手术……17时10分，第一个“地震娃”诞生在野战帐篷里，从此他有了医疗队17位“兵妈妈”的守护。
“就叫张弘扬，让他记住解放军，把解放军一心为民的精神弘扬下去。”孩子的父亲张贵昌从“兵妈妈”手上抱过孩子的那一刻，脱口而出孩子的名字。
此后，野战医疗队携手什邡市妇幼保健院，先后有18名新生儿降临在野战帐篷里，小宝贝们都得到了很好的护理照料。十年间，“兵妈妈”与小弘扬一家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原妇产科护士长王艳还与其他“地震娃”家庭也保持着联系。
虽然“兵妈妈”与小弘扬相隔千山万水，但是一个电话、一份小礼物都传递着“兵妈妈”对这个远方儿子的挂念。
弘扬五岁时，抑制不住对“兵妈妈”的思念，在父母的陪同下，从四川出发千里寻亲，年“母子”相见，于是大都市留下了我们的欢声笑语。年，当得知小弘扬眼睛患有严重的远视、弱视和散光时，“兵妈妈”又出资让弘扬来上海看眼睛。
解放军的恩情，弘扬一家牢记在心。
杨姐眼力不济，但是她坚持绣了十多双感恩鞋垫送给队员，她对我说：“我一定要教育好弘扬，对得起解放军的恩情。等他十八岁，我就把他送到部队。”这是她最大的心愿。
再难也要挺进生命“孤岛”
山断、水断、路断，医疗救治链不断。
这次地震，受灾最严重的多是条件相对艰苦、比较偏远的乡镇和村寨，这些地方大都是山塌、路埋、失去联络的“无医区”。医疗队到达后，我随同第一批党员突击队员前往红白镇巡诊。
我们乘坐当地一辆破旧的面包车上山，山路拧得像麻花，破裂的路面像吃人的嘴。“轰——”一块比单人沙发还要大的巨石紧贴我们的车砸了下来。
“红白村到了”，我看到厚重的石刻路牌被震得上下颠倒，裸露的钢筋似乎也在痛苦地呻吟。空降兵部队正在搜救活着的生命，寻找遇难者。我随医疗队前行，一条绿底白花的床单映入我的眼帘，它在风中孤独地飘舞着，透露出这里曾经有过的无限生机。一名空降兵告诉我，就在飘着床单的破房废墟里，埋着一位九旬老人，因为余震不断，还没有救出来。我拍下了这张“废墟上飘舞的床单”，回到宿营地后，队员含泪传看，大家说，再苦再累也要去生命“孤岛”。
由此，医疗队制定了“山区搜救——医院救治——安置点巡诊”的工作思路，医院外，开设6个医疗点。
6月6日，我随医疗队挺进麻柳坪。“震前麻柳坪，震后鬼门关”，道路反复开通，反复被落石堵住，部队用了20多天才打通山路，这是什邡地区最后被打通的山路之一。仅3公里路程，我就数出了处大的山体滑坡。车辆无法通行，队员们背着药箱，徒步到麻柳坪村，为幸存的余名村民巡诊，落实“到最艰苦最偏远的村寨去”的指示要求。
灾民在哪里，“红十字”就插到哪里。医疗队进村入户，足迹遍布红白、蓥华、八角、双盛、禾丰、方亭、皂角、洛水等8个镇，把党中央的关怀送给巴蜀同胞。
军人僧人结成抢救“联盟”
罗汉寺是四川德阳地区最大的寺庙，紧邻什邡市妇幼保健院，寺内收留了大批受灾群众。寺前的空地空间大，交通便利，医院设在这里。罗汉寺方丈素全法师得知部队携带的是单兵食品、方便面等，立即安排给部队做饭。
5月15日下午，部队一到罗汉寺内，僧人便送来矿泉水、馒头，将电线拉到医疗队，使心电监护仪、呼吸机、手术灯、B超机等医疗仪器正常运行。
罗汉寺不仅为64名医疗队员提供斋饭，还为多名受灾群众提供饭食。医疗队将自带的公斤大米交到寺内，并坚持要交伙食费，寺庙以“做善事”为由，坚决不收钱。最终，医疗队以捐款3万元用于寺庙维修的方式，交了“伙食费”。
“坐我们的车上山”，罗汉寺每日向山上的灾民运送物资，医疗队员就搭乘这辆小货车到偏远的村寨巡诊；看到队员巡诊归来，每天都是一身汗，僧人们就主动烧开水供队员饮用擦洗。
驻扎在寺庙前，医疗队尊重和遵守寺院的规矩。军人们开伙做荤菜就另找地方，大蒜、大葱、荤菜等不进寺庙。嵩山少林寺、上海龙华寺等寺庙和其他单位捐赠了很多物资，医疗专家便成了“搬运工”，帮着卸货、装载。龙华寺从上海发了四个集装箱的物资，车辆到达时已经晚上六点多，巡诊归来的医疗队员顾不上吃晚饭，与僧人们一起搬面粉、运大米，专家们变成一个个“雪人”。
5月16日晚上，驻地暴雨滂沱，不时伴有余震，队员们躺在野战行军床上感受到床铺明显的晃动。凌晨一点，风雨交加的夜更加不安宁，罗汉寺部分房屋漏雨，队员们立刻投入到紧张的抢修中，他们帮助罗汉寺架起6顶帐篷。为了让受灾群众有栖身之所，医疗队员腾出自己的帐篷，睡在露天。看到这一情景，罗汉寺又将无锡灵山慈善会捐赠的15顶小帐篷送到医疗队。
68天里，野战帐篷驻扎在罗汉寺前，军人僧人联手在这个特殊时期，共同谱写了一曲尊重生命、大爱无声的赞歌。
稳定人心与抢救生命并行
“不好了，许多小孩子都起了红疹子。”5月16日晚上六点多，一名志愿者心医院报告赵角小学受灾群众聚集点有传染病，受灾群众人心惶惶。肝病中心傅青春主任、传染科倪鎏达主任立即赶往现场。
“有没有咳嗽，起疹前发烧没？”两位主任仔细检查孩子们起疹的两颊、手臂、后背等部位，肯定地对乡亲们说：“绝不是麻疹，是虫咬性皮炎。”为了不留隐患，主任们挨家排查安置点，医疗队快速与当地防疫部门联系，进行隔离消毒。
医疗队员与受灾群众面对面接触，成了他们倾诉的聆听者，队员们也适时进行心理疏导，稳定了人心。抗震救灾后期，医疗队任务从抢救生命、医疗服务延伸到军民融合、双拥共建。我们举办了军民篮球赛、军民文艺演出、庆六一系列活动、庆端午趣味体育运动会，我们希望微笑重新洋溢在人们的脸上，撒播在人们的心田。
一晃十载，汶川换新颜。如今，五月的阳光依旧灿烂，今日的汶川也不再是“悲情儿”，它正以一个个“汶川奇迹”、“汶川速度”传递着“中国力量”、“中国精神”。
不是岁月风干了泪水，不是阳光消融着悲伤，是生命在奋斗中坚韧勃发，微笑重回脸庞，生活更加美好。十年后，我想把汶川的微笑带回家。
作者小传:孙燕，南京人，从戎23载（年退役），历任宣传干事、政治协理员，执行过汶川抗震救灾、“东海”系列实兵演习、赴朱日和训练基地采访等重大任务，发表新闻作品数千篇，荣立三等功2次，二等功1次，荣获“解放军新闻奖”以及原南京军区“优秀军事新闻奖”“新闻质量一等奖”等各类奖项40余次，多次被表彰嘉奖。(原载《金陵晚报双拥周刊》年5月7日期,配图照片为孙燕、刘健、黄斌、冯敬等摄影或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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